高中文化散文3篇
高中文化散文:钓者
邹德斌
一
一竿在握,心与眼,眼与心就合二为一,合成了水面那一点浮漂;会世界也就浓缩在那一点浮漂上,浮漂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世界有多大,心眼就有多大……
我真羡慕钓者,除了浮漂的沉浮,再也无物无我。他们手握的不是渔竿,而是身心双俱的痴迷跟闲适。
我不善钓,至今钓鱼的次数也就三次,后两次还是钓人家的渔塘。这三次加起来的收获也就是渔钩上那点鱼腥气——指不定还是作饵的蚯蚓留下的呢!前人王思任说:“空钩意钓,何必鲂鲤”,这话于我的三次面子有补,但在越来越讲求效益的今天,又实在形而上到了难避自欺的程度。
说到钓鱼的收获,大概首推《列子•汤问》中的龙伯国“大人”:传说渤海东面有五座山,常随波涛浮动。上帝命十五只巨鳌用头顶着,那山才固定下来。“而龙伯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钓而连六鳌”。为此,诗仙李太白就曾自称“钓鳌客”。
能与那位龙伯国“大人”一比的大概只有《庄子•物外》篇中的任公子。你先看他是如何个钓法:“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下犍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他用五十头犍牛作鱼饵,人蹲在会稽,钩撒在东海,钓了一年多都没钓到。后来终于钓到一条大鱼,多大?“离而腊之,自制河以东,苍梧以北,莫不厌若鱼者。”制成干鱼让浙江以东,岭南以北的人全都吃腻了。
这钓的哪里是鱼,分明是百十艘航空母舰泰坦尼克!我就想,这鱼钓出水面时,怕东海的水位都要下降一截。能钓得这么大的鱼,当然就更钓人的胃口了。于是还是那位诗仙李太白,两杯酒一下肚又豪情万丈:“我从此去钓东海。”他钓到没有?史书上无有记载。
二
这龙伯国“大人”和任公子钓的鱼该算世上最大的了吧?不然。还有比他俩更会钓,自然收获也比他俩更大的。他俩只能算是短竿细线钓浅沟泥鳅的小角色。
你看,历史的上游,渭水河之磻溪畔,就悠然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钓者。谁见过这样的钓者:他把钩儿垂得直直的,也不挂鱼饵;这也罢了,他还将钩儿离开水面三尺三寸。他这是钓啥?他这也能钓到啥?
这位钓者就是姜尚姜太公。
那垂直的钩上当然不是什么饵也没挂。否则太公哪得“愿者上钩”的自信乃至狷狂,否则太公岂不成了疯子神经病!那钩上挂着《六韬》《三略》呢,此为匡世治政之奇谋,普天下的大鱼都恨不能跳将起来一口啄了去呢!
果真,一条大鱼随文王缓缓游来,一跃而起咬住了离水三尺的钩儿,太公抓住这一刹的时机,屏气握竿,顺势一提,“帮——!”渔线顿时绷得笔直,竿却弯成了满弓。渭水水面,不,那段历史的水域霎时恶浪遮天,惊滔蔽日,奔突起金戈铁马之杀伐铮铮。终于,“嗖”的一声,渔线在空中勒出一道美丽的弧,那大鱼被太公提将上岸。多大?——八百年鲜活蹦跳的大周江山。
就价值层面而言,较之于龙伯国“大人”和任公子,姜太公这一钓,才是真正的大手笔,当得起千古第一钓。
三
渭水岸边的姜太公收了渔竿刚走千把年,另一位钓者扛着渔竿,反披着羊皮袄又坐到了水边。不过这次不是渭水边,而是浙江富春江畔。这钓者比姜太公还要悠闲,不钓什么江山伟业。他的同学正坐着现成的江山,请他去帮忙料理他都不愿去呢。劳什子江山!他没兴趣。他只想钓鱼。钓一江的明月星斗,钓一江的波光涛声。江山都能打下的朋友拿他却是无可奈何,反倒有些委屈地说:“朕何敢臣子陵哉!”——你要去钓鱼我哪敢勉强你呢。(你听清楚了,那可是皇上口中的“敢”字。)衣衫鼓满江风清气,他就去了。闲闲的,澹澹的。
后来就有人说他了。说他不是去钓鱼,说他是去钓名、钓誉。这种小人之心真是有点他妈的。中国儒家传统文化浸淫的士子,其文化人格决定了他们往往是仕途失意落魄时才会有“遁世归隐”之心。而一旦得势,那是要去“拯时济世”、“救万民于水火”的。而惟他严子陵不是这样。可以肯定的是,他再没到那坐江山的朋友的宫中去过。多少人拐弯抹角吮疽舐痔都要攀附权贵谋个科级处级什么的,他却就枕一江的涛声鸟鸣,傍石而栖,度过一生。他到底不是那种“身在江湖之上,心游魏阙之下”的假隐士,不是陈眉公那类“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家”的货色。他挡住了诱惑,耐住了寂寞,终其一生,放情宇宙,自足怀抱。尚以隐士的标准衡量,他至少算“隐于野”的小隐。一部二十五史的“隐逸之士”在他面前实在有些矫情作态。
江中那倒影或摇曳飘柔,或清晰静穆。有这样的倒影于富春江,江也清洌了许多。由是,这江是幸运的。同时,这一江的滟潋碧波更成了一面镜子。有后世上京考取功名的秀才,路过严子陵钓台,作诗曰:“君为名利隐,我为名利来。羞见先生面,夜半过钓台。”有后儒贡师泰面见钓台也汗颜:“惭愧白头奔走客,题诗也到富春来。”一个“羞”,一个“惭”,反让人对他二人生出几分体谅,对奔命江湖,役于宦海生出几分无奈,也对箕山颖水之风生出几许心仪。这江水,洗涤浮世多少功名利禄之尘埃;这钓者,让我们于汹汹浊世中嗅到一缕来自古远的淳朴清风,怡心适情。
甚至毕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文正公,拜谒钓台也颂仰不已:“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真是耐人寻味。
也许严子陵根本没意识到,他不钓价值,却钓出一种品位,一种淡到极处的人生至味,一种生命的情致来。
他就是这样,以钓者的姿势,为我们提供了一座人格的参照系统。
四
江河水悠悠地流着,两岸钓者如过江之鲫,钓名也罢,钓誉也罢,连钩带人都一去不返。这时,又一位钓者,于莽莽飞雪中,披着蓑衣,戴着斗笠,驾一叶扁舟,从大唐驶来,垂钓于我们的审美视野。千山与万径,都让这漫天飞雪消融了嶙峋,真个是白茫茫大地一派真干净。这钓者,于这苍茫旷寂的天地间小得如一棵草,又大得如一面旗。因为有他,天地显得高旷邈远;因为有这天地,他更显得伟岸奇崛。
他就是这天地,这天地就是他。这千山与万径,这寒江与飞雪,既是客观自然之境,更是他旷洁灵魂之深刻写照;置身于凄寒旷野,却把这一切视若掌中一钓物,这是何等桀傲伟岸的心志,这是何等遗世特立的风骨。
看不清他的面目,他纯粹得如一个审美符号,一个诗的意象,一个高度抽象化的精神生命。或者就是一团罡气、浩气,一股抗击寒寂的清刚之气。
满世界的生命都浓缩在这一蓑一笠一扁舟和漫天飞雪的大写意中,他就在这一派飞雪中峭拔卓立,超迈独钓,从中唐直钓过宋远明清,直钓到现在。多少铁打的江山倒了,他却没倒。
千百年来,他给多少在权杖面前人格扭曲的士子多少心灵的慰藉与精神的补偿啊!飞雪扑在他身上,只能扑他成一尊清华绝俗的塑像。
他冷吗?他寂吗?他抗得住这荒寒凛冽与孤凄吗?还有,卓立寒江飞雪的他真的就挣脱了俗世的纷扰而身心澄明吗?我分明看到几分鲁迅《无题》的境况:“烟水寻常事,荒村一钓徒。深宵沉醉起,无处觅菰蒲。”雪地上孑然挺立的是一座孤傲不屈的人格峰巅;而雪地本身,则是真的战士无物的战场……
五
……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这三位钓者。让我惊叹的是,他们不期然分别代表着文化的三个层次: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和艺术文化。
时光之川不竭,钓者不竭……
高中文化散文:词皇李煜
郑纯方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在开封西北城墙角外的孙李唐庄建造了一座李煜祠。祠堂虽是一般,不过一个普通的仿宋四合院落,灰瓦木廊的小楼、却引得游客纷至沓来,吟诗作歌,听书学唱,那氛围仿佛是千年的轮回。尤其是一些人竟然因为到底该不该建这座李煜祠争得面红耳赤。闻某君言:一个亡国之君,也要来建馆纪念,是何道理?赵匡胤做了开国皇帝,也要再造一座大宋皇宫不成?我欲上前置疑时,却发声不得,戛然梦醒。
到底该不该建李煜祠,其实见伫见智。好比“9”的两头站着两个孩童,一说是9,一说是6,对与错如何判定?还是说,说李煜其人,说李煜也是见仁见智。我想起曾经读过的一篇随笔《假如他们不当皇帝》,这个视点蛮有意思,说李煜也应从他如果不是皇帝讲起。历史学家可以把他说得一无是处,说他是大大小小的皇帝中最窝囊废的一个,也不为怪。别人未必这么看,除了“窝囊”,还有另一个李煜,一个挺光彩、挺出类拔萃的李煜,一个仍然可以居高临下称“皇”称“帝”的李煜。
一
看一个历史人物,不必过多的从政治的角度,还可以从文学艺术的角
度。当皇帝其实是身不由己,勉为其难,做词人却是他一生情难割舍的选择,这一选择从文化的意义上拯救了李煜自己。
“春花秋月何时了”?他在南京做皇帝时,写过不少风花雪月之类,沉湎于歌舞宴乐。那些词格调本来不高,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艺术平平,远比不上当年李白在长安时的诗作。生活环境使然,他不可能有大气深沉的佳构。后来,一曲离歌别江南,到汴京成了阶下囚,体会到亡国,和失去自由的痛苦,词风变得深沉哀婉,富有了极强的感染力。其艺术成就也蓦然攀升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境界。“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等都成了千古名句,被人传诵。
仔细研究,不难发现,李煜词中,不管内容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其婉约之风一以贯之。前时的宴乐歌舞也好,后期的忍泪悲歌也罢,总是用一种委婉细腻的语调道出,只要加以弦管,唱出来悲情如缕,别是哀婉凄清。这种风格无疑直接影响了宋代的诗词创作。晚时逐步形成的以柳永、周邦彦和李清照为代表的词坛“婉约派”,追溯起来,发轫的先河恰在李煜。他用自己国家和自身命运的大喜大悲的咏唱,用自家的精神和血肉铸就了词句的辉煌。也许,后人对于李煜的艺术成就,只有肃然起敬,真诚传接,没有资格说三道四吧。
二
余秋雨先生写过一篇《笔墨祭》,儒雅有致地谈论了毛笔文化,自然也少不了说道中国书法。其中就提到了对李煜对书法名家的评价和他自己的书法。古往今来人们在评论书法时总免不了连带着人格的评价,文如其人,书也如其人,正是这两种评价的自然揉和。一个人喜欢什么字体,同时又是一种文化人格的选择。这就非常的有趣非常的萝卜青菜了。李后主理所当然不喜欢颜字,说他只得右军的筋骨但失之粗鲁,颇像“叉手并脚的田舍汉”。
一个秀气的皇帝,写着秀气的书法,使一个偏安的国家患了钙缺乏症。
在书法上,李煜同样坚持“婉约”的风格,不欣赏那种厚重与豪放。据说,李煜的书法也极有灵气,功夫深厚,写字时的样子看得出绣花女的姿态,偏执得像个唯美主义者。即使模仿的王羲之碑帖亦可乱真,让后代的研究者颇费神猜,难辨真伪。他的书法里顽强表现的那份天生的秀气,对宋以后的书画也的确称得上是滥殇。南唐时代出现了有名的美术作品《韩载熙夜宴图》,对当时士大夫生活图景是一个艺术的再现,而且具有了史料的价值。作品在艺术上十分的细腻传神,得李煜的偏爱自然在情理之中。李煜在音乐舞蹈方面的成就也是史家都承认的,此不细说;至少在孙李唐庄时他悲吟着“故国不堪回首月朋中”,那支涕泣的竹笛和流泪的琵琶应该是声犹在耳的吧?
还不止这些,我读过一本宋宫演义,书中记录有李煜夫人小周后发明过一种“帐中香”,将火香用鹅梨蒸了,置于帐中,沾着人气,便发出一股甜香来。李煜也用茶油花籽制出一种花饼,名为“北苑妆”,那是有香味的化妆品,特受妃嫔宫人的喜爱。还将茶乳片,制作各种香茗,加上92种甜香点心等,他在饮食文化中也有所作为。
“窝囊废”皇帝在另一曲,可能是饮食、美容文化创意的天才。
三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臻于享乐的李煜终成亡国之君。所以当赵匡胤的千万军马一朝攻克采石把他钓几成摆设的十万水军迅扫而空,他慌了手脚,无心抵抗就乖乖地举手投降了。他流着泪被押上船,一路哭到京城,就囚禁在孙李唐庄。
于是,一个哭哭啼啼的李煜出现在宋都。
囚徒生活寂寞凄凉。这时,他几乎失去了一切,惟一没有失去的只剩下诗词了。词最终要了他的性命,词又是他活下去的依据。一个既无硬骨又不会逢迎的李煜,只能与词共舞打发余生了。那些词浸满了血泪,不再是轻吟浅唱,前是凝结了国破家亡的悔恨悲怨。七夕,他写下那首著名的《虞美人》,诚知“不堪回首”还非要回首,他已经不能自已。周后因是他的生日备下酒菜,聊以致贺。李煜让她唱歌,自己以笛伴奏。不想隔墙有耳,报与宋皇,一杯鸩酒把他的终点留在了那个村庄。
李煜去了润留下了。词艺的辉煌浸着冷凝的血色,让灵魂在此间飞天羽化。
深秋,我去了一趟李唐庄。时间能改变一切,村庄不是原来的村庄了,低矮古旧的老屋越来越少了,错落的别墅小区让怀旧的视线没有了落点。秋风中我驻足良久,细听落叶空寂的飞鸣。那个哽咽着远去的故事,会给我们怎样的提醒呢?
高中文化散文:又闻杜鹃声
没有目的,却有情绪;黄昏中,我沿着硬化的乡村小路缓缓前行。
因为有杜鹃在不远处的松树林外灌木丛中呼唤。而灌木丛外便是筷子长短的稻苗正在欣欣然生长在,在湿润的细雨中正生机勃勃地绿着。
高山上难得有这样的水草丰茂的狭窄的天地,这样修长如绿带的水田倒影着远处山峰的剪影,加上山势的逶迤,总能够在水田的清凉中感受到山居之甜美。
瞧!近处灌木林、野茶树葱茏中怯怯地伸出嫩黄的叶尖;跨过青石板连通的一条山溪,转过一个山头,眼前又是松竹婆娑,这里出产的的竹菌是一大特点,金黄花收束花朵的页面,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逸,所以走在这样的乡村小路上到也神似闲庭漫步了。小路前面,在村舍不远处,几只归巢的山鸡正意犹未尽地蛮横地霸占着水泥路面,竟然旁若无人般——孩子们已经散去,其时间不过午后的四点来钟而已。尽管傍晚尚早,可是杜鹃“暧昧“的呼唤却是来得恰如其分,你听,杜鹃在灌木从中开始了呼唤,这声音凄切、殷勤,总带着一种鲜明的情绪——换句话说,总让诗人们引起共鸣的和声——我置身其间,想不多愁善感都不成。可不……
杜鹃……这是一只被川人更神圣化的“鸟”;而且早已录音在蜀水的血脉中,烙印在巴山骨骼中。也许血脉中有巴人的盐,也许骨骼中有巴人的钙。前者是一种力量,后者是一种精神。不然,为何诗人总是那样情难禁呢?诗仙李白在蜀地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诗圣在巴东说“杜鹃暮春至,哀哀叫其间。我见常再拜,重是古帝魂。”“古帝魂”正是杜甫关注的精髓。他总是念念不忘,即使在三峡腹地的云安,也因此而多愁善感起来,他说“君看禽鸟情,犹解事杜鹃”。
在三峡云安,他不仅直接以《杜鹃》为题写诗咏怀,更新书《子规》说,“峡里云安县,江楼翼瓦齐。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眇眇春风见,萧萧夜色凄。客愁那听此……”这是一只什么鸟?自然在杜甫没有抵达三峡的时候,这只鸟成为他纠结耿怀的神奇的鸟,有着至高的精神追求;但是当他亲临三峡,而且真实感受大山大水之后,更在意哺育他心底的一只也只属于他的神鸟。这一回不是杜鹃,而是“沙鸥”了;可惜后来人更少有独到见解,以为杜甫心底只住着“杜鹃”……
我曾经写有一文《杜甫这只鸟,天地一沙鸥》中,这样论述杜甫与杜鹃的关系。我写道——
在艺术人格化的“沙鸥”之前,杜甫其实更关注的两只鸟——杜鹃与孤雁单说杜鹃鸟。在成都杜甫草堂,他撰写了《拜杜鹃》,到了三峡的云安古镇更是十分殷切的写了《杜鹃》和《子规》两首诗歌。因为云安乃三峡刘星出生和居住地,所以,对杜鹃和子规十分亲切,自然就熟悉杜甫的这些“鸟诗”。
拜杜鹃,非真杜鹃鸟也,传说古蜀国教民农桑的望帝、治水兴蜀的丛帝。望帝被尊为农神、丛帝被尊为水神。而杜宇化鹃、布谷催春的神奇传说成为巴蜀地感人至深的人文符号。望帝晚年禅位于开明,退隐青城山,魂化杜鹃,留下“杜鹃啼血”的美丽传说和“德垂揖让”的千古佳话。二帝为“天府之国”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被誉为开“天府之师”。所以二帝之遗爱民风,为历代后人所尊祀。有 “清明拜杜鹃、端午祭屈原”之说,蜀人闻杜鹃而思望帝。于是,杜鹃鸟开始在杜甫的心田飞翔。之后,万里船,荡三峡,观三河床之迥异,登河床临水码头,这杜鹃鸟语再一次触动了杜甫的琴弦。所以,他到三峡的云安之后,接连书写了两首诗《杜鹃》和《子规》。
前者诗歌曰:“圣贤古法则,付与后世传。君看禽鸟情,犹解事杜鹃。”后者诗歌曰:“峡里云安县,江楼翼瓦齐。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 著名的仇兆鳌在注释此诗时讲了一个故事。宋孝宗时有蜀士新选县令,帝问以蜀中风景,县令对云:“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 孝宗大称赏。足见这诗句的流传度和影响力了。如果说山木是形胜之壮美,那么子规啼则是蜀国三峡的声音之悦。
子规,就是杜鹃鸟。这只鸟,和诗魂化为一体,本地有报刊名字就是取自“杜鹃”,而三峡刘星有数十篇诗文均首发于这个叫做《杜鹃》的文学小报;并且滋养着我应该书写的文化、精神内涵。
……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在重庆,在三峡,在云阳张欢侯庙旁专门为此建筑了一间简陋至极却味道无穷的“杜鹃亭”。倘若在“杜鹃亭”上合上线装书,关掉手机,听林中杜鹃,仰山间明月,赏江山风情,眺江城夜景想必更是别有一番情趣的!
说起杜鹃亭,正是建筑在长江南岸凤凰山麓山脚巨石之上的。在张飞庙还没有整体搬迁之前的旧址上的“杜鹃亭”又叫得月亭。(现在搬迁后,亭前巨石崖壁上有四个巨斗的大字“灵钟千古”。亭内悬挂一古钟,古钟上铸造有“灵钟千古”字样。)
昔日没有搬迁前,张飞庙的钟声直接穿越三峡江面,穿透狭窄的江面,即使隔着云雾波光,其钟声袅袅脆响,传播到远方——对岸比邻自然是十分响彻,而顺水直到十里水路的新津口岸,逆流而上直到四方石。在三峡,在江岸,在山间,晨钟暮鼓敲响在每一个日子里,想不诗意也难——让我们自觉不自觉地感受到古刹佛音的氛围……)其实杜鹃亭一直就建筑在寺庙之外,供乡民爬坡上坎歇息之用——既无轩窗之闭合,更无雕梁之装饰;到是观江风激浪,听往来故事思江涛潮涌,看过往之鲫,更在红尘中。所以,我曾经这样打油到“青石栏杆茅草顶,风霜雨雪四季风;子规鸟儿常嘘唏,杜鹃花从绕石缝;勤力攀登别唏嘘,线装书里自从容。借用子美三分意,江上风情贯无穹。”之所以如此记忆深刻,因为,我们一直就这样看得明白、听得清楚;在长江涨水季节,有时会陪伴母亲一起乘木船过长江去洗漱衣裳,在张飞庙前的巨大的青石板上晾晒床单被褥……
闲话少说,这一只“文化鸟”在盛唐更是被文人骚客错爱有加。而李商隐,他的《锦瑟》一出,便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的隐晦了。
蝴蝶与杜鹃,一只煽动着翩飞之梦寐迷离,一只悲啼着悲戚和难舍;是庄子的诡异?还是李商隐的困涩?是蝴蝶效应煽动着求索的困惑?还是杜鹃赋予着别样的情怀?难怪历代诗人文豪对此膜拜有佳,执念更久。当然对于杜鹃鸟,更经典的不是诗仙而是诗圣了。庄生晓梦迷蝴蝶,言之附会;“望帝杜鹃”,倒是典故凿凿,似乎情可溯源。自然从此在诗意的世界便让“庄生梦蝶”频生了几许禅的韵味来。显然,仅仅是诗意的意象够我们喋喋不休千年了,而三峡腹地的“秭归”却更是登峰造极了。
在三峡地区,有这样的传说——子规鸟又名姊归鸟,相传为屈原妹妹屈么姑的精灵所化。在每年农历五月春夏之交,此鸟的叫声是“我哥回呦!我哥回呦!”。而这语音则被刻意地附会为杜鹃鸟在提醒人们做粽子、修龙舟,准备迎接端午节来祭祀屈原。这是三峡人对屈原的最直接的缅怀和真挚的情感吧!这种将挚爱和鸟语联系起来确实说明了三峡人对屈原为代表的那种巴蜀文化与中原文化的情愫。事实上,《离骚》对于这鸟语也是情有独钟的,他曾经叹息到“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此大夫所问的鹈鴂的鸟鸣正是后来学名之杜鹃鸟。举凡先贤关切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就这样被文化定格,并且传承至今了——这下里巴人,这自古蛮荒之地,这活生生的楚国,就这样悲怆地融入中原文化中,但是内在的精魄却只能用这鸟语,这鸟名凝固下来。(请原谅,这里巴文化、楚文化,蜀文化,中原文化就这样纠结起来。事实上存亡代谢的不是民族的兴旺灭绝,而是华夏的文化就这样在三峡的峡谷——这一只悲怆的单簧管的曲调里起兴、高昂、嘶哑、抒情、繁衍、生息……
这布谷声,这“不如归去”声,这哀哀呼唤声,真是让人难以释怀。这是杜鹃和屈原的关系,但是逆流而上不远,便是古巴国的地界了。在古巴国,有一位明君名叫杜宇;而传说中,杜宇化魂为“杜鹃”,便是人们口口相传的悲情的故事。
不知不觉已然是傍晚了。我冒着细雨赶回校舍,校舍空寂无人,唯有茂密的竹林从矮墙外探出头来;而竹林深处,杜鹃又如约悲戚地讴歌起来。其声凄凄,其言昭昭,其影渺渺,其魂漫漫。
我打开手提电脑,泡上一杯新茶,我在写作;我正在写作中……关于杜鹃,《禽经》云∶“江左曰子规,蜀右曰杜宇,瓯越曰怨鸟”大致也如此述说这故事
其实,在晴朗的日子,在乡间田野,在山峰深处,杜鹃的声音不尽是悲鸣的怨妇之泣,不尽是离人怅惘之泪,不尽是茫然无目的仓惶;而是,而是“布谷布谷”的催促声了。
这里的农田,已经不再成为乡民的主要劳作场所了。许多的冬水田俨然干涸,早已不再耕作了,而我面对的孩子们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锄禾日当午”之类的农谚同样地十分的生疏了。更是对“二十四节气歌”十分陌生。换句话说多数的留守儿童的家庭不再依靠乡村的哪一亩三分地来生存,他们仅仅是被进城务工的打工者们“遗弃”在田野的种子而已;而且在新城镇化进程中,他们对于田园不再有半分执念,也不再熟悉,更难以热爱……
有教师是农村家庭,前几年他们曾经实验过。一年的水田只能耕种一季,但是一季下来,除却所有的人工和物质资料的成本,收成结算几乎是负数。他给我算了一笔账……最后他苦笑着说,也许最大的收获是“这些粮食吃着放心”,因为“是自家亲自劳作换来的”。事实上,全部请人耕作自家的田地(采用原始劳作法)的话,应该是亏本的买卖。一家一户的可耕地,劳作和产出在现在乡村劳动力市场上总体分析,应该是亏本的“工作”;这也难怪成年劳动力纷纷外出谋生了。这样就留下了大量的留守儿童。而我们就面对这样的留守儿童。他们既是田地的小主人。但是,小主人已经义无反顾对这块赖以生存的田地没有任何的念想,另外一方面,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却是别人的城市,他们渴望那样的生活,但是却只能站在“灯火阑珊外”。——尽管这里的山美、天近、水清、林茂……但是这里却容不下未来——这些留守二代,我的学生,尽管马上就摆脱少不更事的年纪。但是,无一例外地是,他们对乡村的一切农事知识几乎为零——这些农家的孩子们,他们跟关注的是外面的世界,尽管外面的世界早已隔断了他们最天然的亲情,但是,这也不能阻止他们新的梦想。这些梦想和乡村无关。所以,他们既不知四时季节,气候变化;更不知获得和失去一样的痛苦……我曾经让他们在“心愿墙”上张贴他们的梦想,可是没有一个梦想和乡村,他们的故乡,他们生活的现在有关;他们用手机和世界联系,用微博和qq与世界交流。他们关注的是邓紫棋的《龙卷风》是《街舞少年》是《我看你有戏》是《跑男》……这些时尚娱乐与音乐……但是对杜鹃鸟啼,绝少有如此悲戚的联系——他们尽管是留守儿童。
也许,正是这样的一个综合的矛盾体,我让他们编排的“六一文娱”节目体现了这样一种矛盾的纠结。这个小品舞蹈剧名叫《穿越在乡村的奇遇》。内容正是乡村故事诗意化和街舞少年的青春梦(这个集合了小品、舞蹈、古诗、新农村诸多元素的节目,竟然获得六一获活动的第一名,此是后话)……
现在,夜已深沉;周遭静寂如“僧敲月下门”的静谧,或许连悲戚的杜鹃鸟也休息去了吧!只听见键盘被敲打的清脆的声响。是我在写作?还是键盘在自由的舞蹈呢!
在梦中,我想到了三峡地区最别致的两只鸟,一只是杜鹃,一只是沙鸥……那么,我会梦见那一只鸟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