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为什么要学英语(2)
上世纪50年代末,中国与苏联外交失和,俄语失宠,英语的重要性凸显。至1964年,英语终于被明确为第一外国语。
但在“反右”扩大化和“__”时期,外语遭受冲击最厉害,被认为是“洋奴或修正主义”的语言。
此时的英语教学充满时代特色。开篇先学“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毛主席万岁”等英文里根本不存在的语汇。北外编写《汉英词典》,收到指示“无产阶级专政要落实到每个词条”,遂出现这样的词条解释:
拆墙脚:投机倒把是挖社会主义墙脚(Speculation undermines socialism)。根子:错误是他犯的,根子可在阶级敌人那里(He made the mistake,but its source lay with the class enemy)。
还有学生用英语斗地主。让地主站好、低头,学生们在台下一本正经地用英文吼出素材来自英语教材里批斗“封资修”的革命语句。地主被斗得满头大汗,什么都听不懂。
现在:把英语当GDP来抓“__”结束,恢复高考,英语先复归中学和大学课堂。1979年,教育部提出要在有条件的小学开设英语课。从1979年至1983年,高考外语成绩分别按10%、30%、50%、70%和100%计入总分。
英语教学法也在改变。上世纪80年代前期的英语教学循旧例,采用语法翻译法和听说法,注重词汇、阅读和语法知识的系统性,易学成“哑巴英语”。
在新加坡导演Lian Pek的纪录片《Mad about English(我为英语狂)》中,出租车司机孟寒光和同行抢活儿。别人用中文打招呼,老外不理会。孟寒光喊了一组乱七八糟的“Hello,Good morning,How are you”,老外上了车。
对“听说”训练的需求,夹杂着对“哑巴英语”的羞愤,推动30多年持续“课改”,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提出的“交际法”,到2001年的“任务型教学”。
与此同时,互联网、多媒体、出国热等兴起,终结了人们对课堂教学的依赖。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张口来几句英语,所有专业的学生都必须学英语。
与英语迅速普及相伴的,是对英语考核体制的质疑。取消四六级、考研英语等声音不绝于耳。陈丹青甚至因艺术生也必须考英语而“出走清华”。他说:“学会外语对一个艺术家来说,跟交流毫无关系,哑巴都能交流。这完全是对艺术的无知。”
另一方面,杨立民却担忧当前学生的英语水平:“现在学生的听说能力确实比过去强,口头上听起来像回事,但外语的基本功相当差。包括最好的学生在内,写作没有逻辑,没有思想,从头到尾每一句都有问题。”
谈及原因,杨立民认为,现在学生很少读书、读原著,只懂得简单规则,一到表达思想的时候,中国式英语都出来了。“跟整个国家抓GDP、贪多图快的风气有关”。
中国特色的英语教学
政治挂帅1968年,《英语》课本扉页赫然写着:“外语教学必须突出无产阶级政治,突出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用毛泽东思想统帅外语教学。”
《A Quotation from Chairman Mao Tse-tung》(毛主席语录)成为教学的主要内容。课后留给学生的练习则往往是大声朗诵“Chairman Mao is our red sun”(毛主席是红太阳)。教的词汇也大多是政治和军事用语,比如ever-red sun(不落的红太阳)、running dog(走狗)、the great forward(大跃进)、We treat prisoners of war well(我们善待俘虏)。
谁还在说“How do you do ?”
一个从小在美国长大的中国男孩回国上学,在英语考试里看到“How are you?”的问话,他选了“I'm good.”做答案,却被老师打了个叉,因为教科书里的正确答案是“Fine,thanks,and you?”
在当年的人教版课本里,Han Meimei和Li Lei不断重复着“How are you?”“Fine,thank you,and you?”但英国外教说,这说法偏正式,很少有人会用。相比之下,“Great”、“Perfect”、“Well”倒用得更多。
教科书里常见的“How do you do ?”则可算“入土文物”了。王平1986年出生,2008年出国留学,在美国生活的三年里就没听过活人说这话。
他总结自己出国后遭遇的语言窘境:“我称我的老师Teacher Scott,后来才发现其实更合适的称呼是Dr. Scott。我在美国高速路上开车,看不懂随处出现的Hwy,不知道那就是课本里写的Highway(高速公路)。当我看到有车道上方写着熟知的四级单词Yield,也并不了解那是告诉我转弯车辆应让直行车辆先行。”
他对国内英语教育的评价就三句话:学了用不上、学了也不会用、学了会用但用不到位。
“道德正确强迫症”国内的英语考试试题,答案常常模棱两可,有时明明无所谓哪种表达更正确,但在应试教育体系下却非要你选出一个。有20多年教龄的英语老师黄硕,特意举出几道高考英语单选题。
I'm terribly sorry I broke your glass.(我很抱歉把你杯子摔碎了。)
A. That's right
B. Bad luck
C. Sorry
D. You can forget it
这是2005年安徽的英语高考题,答案是D,意为“小事一桩,忘了吧”。黄硕说,其实选B“运气真差呢”也说得通。
2006年的辽宁英语高考题也有类似的一道:
These books are too heavy for me to carry.(这些书太重了,我搬不动。)
A.You may ask for help
B.I'll give you a hand
C.I will do you a favor
D.I'd come to help
答案是意为“我会帮你忙”的B。“但为什么不能选A,‘你可以找人帮忙’?”黄硕不解。
他给这类情景对话题总结过一个规律:出题人希望答题人特别乐于助人、好脾气,杯子被别人打碎了不能叹气说运气差,别人有困难你一定要伸出援手,而冷淡的态度就不对。
这种与生活实际情况脱节的“道德正确强迫症”在教科书里也有反映。1990年代经典的Li Lei和Han Meimei教材中,“May I have your ruler?(我可以借你的尺子用吗?)”下一句的回答永远是“Yes,of course.(当然可以。)”
有同学曾就此问黄硕:“我要是不想借尺子怎么办,可以说No吗?”黄硕只能提醒学生,如果在考试时遇到,最好别选拒绝别人那个答案,因为十有八九是错误选项。
他回忆自己上世纪80年代末在师范大学读英语专业时的考试,“比现在更死板”。题目里给“Thank you”,你一定得答“You are welcome”,敢答其他,那都是错。他曾拿着这些题目问过外教,外教十分惊讶,“我们国家考试从来不会这么出题”,还特意跟他解释:因为心情、谈话对象、场景的不同,人们说的口语千变万化,怎么会有“正确答案”一说呢?
据《壹读》、《Vista看天下》、《东方早报》